开往故乡的绿皮火车

发布时间:2017-02-15 18:54:01   来源:贵阳日报  

  老同学来京,小酌两杯,不觉已到午夜。打了辆车回家,车上的电台放着王杰的老歌:“那刻着我的名字年老的树是否依然茁壮/ 又会是什么颜色涂满那片窗外的红砖墙/ 谁还记得当年我眼中的希望/ 谁又知道这段路是如此漫长/ 我不在乎有没有梦里的天堂/ 握在手中的票根是我唯一的方向……”

  这首歌的名字就叫《回家》。人如果不离开故乡,其实对“回家”这个行为过程不会有太多感触,家就在眼前,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。我长到十八岁出门远行,才发现过年回家竟然很是艰辛。

  大学第一年寒假,我在苏州观前街的火车票代售点排了10个小时队,一整个白天站在望不到边的人堆里,手脚都没了知觉。傍晚终于排到售票窗口,原定的回家时间被告知“没票”,只好改期。那时候从河北到江苏只有古老的绿皮火车,逢站必停,这趟回乡路吭哧吭哧要走18个小时。握在手中的票根,何止是唯一的方向,它就是电,就是光,就是绝望人生中唯一的希望。

  能买到硬座就算很幸运了,卧铺想都不要想,多少好汉都是站票呢,这说起来都是血泪史。我同屋的云南兄弟,苏州到昆明“硬坐”了30多个小时,到家脚肿得脱不了鞋。还有个山东的青年比较郁闷,他买到了一张硬座,但是上火车时月台人太多,挤得他从后面一节车厢上了车。车厢里依然挤得水泄不通,青年眼看着自己的座位在前方二十米处,无论如何过不去,只好站了十个小时回家。车外寒风刺骨,车厢里却是热火朝天,这位青年事后描述那噩梦般的车厢:“脑门上的汗珠流到眼睛里,老子想擦汗都抬不起胳膊啊!”

  学生和农民工兄弟们是春运大军的主力,绿皮火车的行李架被各种双肩包拉杆箱和蛇皮袋塞得摇摇欲坠。我见过的一次奇观是有个人不知怎么爬上了行李架,躺在上面很舒服的样子,下面的人羡慕嫉妒恨。车厢里还有一种强悍的生物,就是推着售货小推车的乘务员。她们总能从挤得无法转身的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,推着小车吆喝着走过一节又一节车厢,给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的回乡军团送来粮草补给。

  春运的火车上,吃喝拉撒都是难题,车厢里充斥着康师傅牛肉面双汇火腿肠咸鸭蛋和臭脚丫子味儿,到家之后还能久久不散。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压缩进太多人,必定苦不堪言,却也有些苦中作乐的办法。有座位的可以凑在一起打牌,或者听旁边的人唠嗑也挺有意思。我见过长相猥琐穿着破旧却拿着手机谈几百万生意的,也有闲极无聊的男女青年聊天聊出火花,上车还是路人下车就牵手变情侣的。还有一些舌灿莲花的心灵导师和道士和尚,真假不知,一刻不休给旁边的人看相算命化解人生烦恼。做个安静的听众也不错,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。小小车厢就是个浓缩的小社会,看尽人间百态。前年韩国导演奉俊昊拍了部末日题材的科幻大片《雪国列车》,我认为他可能受到了中国春运的某种启发。

  大学毕业后我再没感受过春运的火爆气氛,回家过年的路变成了自驾三个小时车程。现在也很难见到老式的绿皮火车了,高铁四通八达,车厢明亮整洁,乘务员们也完成了小姐替换大妈的升级迭代。我们爱说一句恶俗的话叫旧时代的车轮轰隆隆远去,当年那副抗击打能力极强的少年身板也被岁月碾压至渣。有时我还会想起大三或是大四那年的春运,辗转腾挪好不容易进了厕所,反手锁上门,戴上耳机,一平方米之外的喧嚣瞬间消失,我很愉快地听完了一盘任贤齐的专辑。他唱道,春天花会开,爱的路上只有我和你。

责任编辑:赵子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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